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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在電視劇裡多有引用，我最喜歡的一幕是黃歇與羋月在武關相約私會，引用的是《秦風．黃鳥》：交交黃鳥，止于棘。

所謂「餘話」，自是未盡之言。《羋月傳》讓我對戰國的生活有了比較生動與活潑的想像，多少思古之幽情，盡在昨夜夢魂中。雖說歷史上的屈原與羋月同時，黃歇是晚輩，劇中的師徒之恩與兒女之情不大可能是事實，但我仍想順著前面兩篇的思路從書籍文本的角度再來談談楚與秦的文化。

首先，少司命。王夫之以為大司命司人之生死，而少司命掌嗣之有無。《楚辭》當年我是跟臺靜農先生學的，《九歌》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少司命〉這一篇。老師微帶鄉音，念著：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他說：「滿屋子美人，怎麼就你與我四目相接呢？」那是我第一次在文本中領略了楚地的風月。

羋月一生得少司命庇佑。《羋月傳》裡祭祀少司命獻舞的禮服可能太過鮮艷了些，戰國的織染技術還不曾亮麗到那程度，但燔祭的煙氣迷濛，祭舞的姿態曼妙，吟誦的聲情飽滿，加上編鐘、編磬、大鼓小鼓、琴瑟竽簫、嗚油漆工程嘟箜篌，眾樂齊作，真是美輪美奐，氣象萬千。

其次，在楚秦交界之地的襄城，楚國送嫁，秦國迎親，楚人再獻舞，祭祀東皇太一，也就是天帝，並拜別列祖列宗：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楚人愛玉、愛香草，小小一段詩歌，多少玉字邊、草花頭的字？宮庭女子去國離鄉，將終身託付與未知，紅袍織錦，但見揖拜儀式的典重與華美；落日大旗，更覺關外送嫁的悲壯與蒼涼。

在秦宮中，羋月與秦王說起了屈原的〈橘頌〉：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自是借來說明秦王認識楚文字，熟讀楚書籍，而非闡釋屈原不遷不改的「壹志」。南國之橘，逾淮而為枳，秦王意在「天下」，對照起來，更深深感受到屈原日後的哀郢之悲。

《詩經》在電視劇裡多有引用。除了大家耳熟能詳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外，我最喜歡的一幕是黃歇與羋月在武關相約私會，引用的是《秦風．黃鳥》：交交黃鳥，止于棘。意思是黃鳥嘰嘰叫著，棲止在一棵大棗樹上。大棗樹即是約會處，他們在秦地自然地想起秦詩了。

再說一些物件。比如鑄幣，不論是在楚宮，還是在秦宮，我們都沒有機會看到通行的貨幣，反而是在燕國，嬴稷身為質子，羋月需靠在地的燕人幫忙，在市場上賣繡品維生。我們因此而遙遙見識了燕國的貨幣「明刀」，從荷包裡拿出來時叮噹有聲，鏗鏘作響。另外，《九歌》裡有「搴汀洲兮杜若」、「山中人兮芳杜若」的詩句，可知羋月繡品上的杜若為楚地所獨有，之後黃歇使燕，就是依此花樣而知繡品必出之於楚人之手，循線找到她的。

最後，說說地圖。不論是戰情推演，還是獻地求城，地圖總會出現。公元前的地圖忒簡單，除了山川，主要是城池。前有秦昭襄王假意予趙國十五城以易和氏璧，後有荊軻獻督亢之圖求刺秦始皇，所以當我在《羋月傳》中聽到「割地賠款」的對白，今為古用，不免覺得唐突了。